画家张立辰的三中情结之二

  上月26日，张立辰艺术馆开馆典礼在云龙湖畔举行。1月8日彭城晚报《徐州地理》版刊登了《画家张立辰的中学时代》，张立辰先生看到此版后，对家乡媒体给予他的关爱和支持深表谢忱。笔者作为立辰先生昔日的同窗好友，不禁回顾起与他在徐州三中同窗时期的难忘岁月以及我们近60年来不断的友情。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正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立辰出身贫寒，从家里带来的红薯面窝头加咸菜疙瘩只够吃个半饱，学校食堂开饭时连一碗盐水煮白菜的咸汤都不舍得买。有一回他用课余时间为某工艺社画一批山水画扇面，得来的钱除捎回老家孝敬父母外，其余的都用来添置美术用品了。

  当时三中的美术老师是李雪鸿先生。那年月“反右派”风头刚过，李老师据说有所谓的历史问题，大家虽然都知道他的画很有名气，却极少有人敢和他接近。但立辰从不顾及这些，下课后只要把作业做完，就一头扎进学校美术组的画室里跟雪鸿先生学艺，经常熬到深更半夜也不肯休息。第二天上课时虽眼睛红红的，可从来没见他迟到过。

  天道酬勤，数年的刻苦磨练使立辰的画艺日臻成熟。1959年国庆节在徐州地区庆祝建国十周年的画展上，他的山水画《微湖渔家》脱颖而出，一举获奖。班上的同学凑副食券买了些粗粮饼干为他祝贺，大伙拿大茶杯灌白开水开怀畅饮，一时欢声笑语，杯盘交错，着实热闹。

  1960年高中毕业后，同学们四处星散，音讯渺茫。待我偶然得知立辰考取浙江美术学院师从潘天寿先生学画时，十年动乱开始了。当时我正在铜山县一所农村中学教语文，因为平时发表过几篇豆腐块文章，难免受到学校红卫兵的冲击。我深知立辰秉性耿直，为人处世从来不会随风转舵，这次运动说不定会吃大亏。可在那举国动荡、人人自危的日子里，也只能在风晨雨夕中苦苦思念，连这位同窗好友的消息也无从打听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我几乎与立辰失去了一切联系。直到1984年4月，我碰巧到徐州博物馆参观“乡情画展”，面对他那题作《天风闻渺香》的巨幅墨荷，才敢最后确认，原来这位为家乡父老赢得巨大荣耀的丹青妙手，正是我多年魂牵梦绕的高中同学张立辰。

  这年冬天，我往中央美术学院寄出了给立辰的第一封信。当时自己还有些迟疑，因为彼此毕竟已经步入了人生中秋，再说人家已经是京都名牌大学的知名教授，自己却还是默默无闻的乡村教员，纵然立辰不忘同窗旧谊，他还有余暇回我音讯吗？孰料我的信寄出不久，就接到他从北京发来的复函：“拜读了你充满热情和友谊的信，使我想起你朴实、诚恳、认真、热情的形象，回忆起可贵的中学时代，可敬的老师，兄弟般的同学，尤其二十多年没见，不意中得到你的消息，真是高兴万分。”信中叙述了他与我分别后的曲折经历，最后还说待稍闲后要为我“画一拙作，寄赠老兄教正。”

  接到立辰回信后又过了半年，1985年7月1日，他的个人“家乡汇报画展”在徐州市工人文化宫正式揭幕。第三天上午，我应约到南郊宾馆与立辰会面。

  25年后再见面，那天我俩聊得很多。他谈到幼年时在老家用火棍头学画门神；上小学时饿得跑到野地里嚼豌豆秧充饥；成人后总算盼到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工作，文革中又因“炮打江青”被秘密关进黑牢；恢复工作后，成家三年才住进一间漏雨的小平房，白天作画只能用晚上睡觉的旧铺板。自然，我们也谈到了高中同学时二分钱一碗的白菜汤，六分钱一张的纸扇面，还忆起了幸而熬过十年浩劫却又不幸因故辞世的恩师李雪鸿先生。

  临别时他取出送我的画来。只见四尺整宣的画幅上云烟飞动，墨气淋漓，数竿劲竹在骤雨狂飙中傲然挺立，大气磅礴；雨帘竹影间，如闻呼呼风啸，沙沙叶鸣。

  不久，我以王荆公诗句“丹青难写是精神”为题，为这幅墨竹写了些附庸风雅强作解人的外行话，发表在一家地方小报上。立辰看到后却来信说“文中足见老兄文采和修养之丰厚。只是过夸于我，实不敢当，可为鞭策，应更加努力，不负众望矣。”立辰的认可固然使我受之有愧，而他的赠画和来函，连同他顾念旧谊，虚心自持的人格风范，却成了我记忆中的珍藏。

  五十多年过去了，往日的高中同学张立辰先生已成为当今中国画坛屈指可数的领军人物，举世公认的写意大家。这是他数十春秋刻苦砥砺墨海研磨的丰硕成果，溶注着他情系桑梓回馈乡亲的赤子情怀。徐州的风土人情、山川气脉铸就了他一生的人格潜质：勤奋、质朴、轻名利、重操守、植根生活、勇于探索。因而他的画作总是精彩纷呈，好评如潮。以他的名字冠名的艺术馆在徐州建立，是立辰先生人生旅途上的又一里程碑，是他创作道路上的新起点，他自己也把这次开馆看作是本人从艺长途中的“检修站”和“加油站”。

  立辰学兄年逾七旬，老当益壮。作为他昔日同窗共读的老同学，当然期盼他再接再厉，以更加骄人的艺术成就继续为家乡父老争光，为同学挚友争气，更希望他在“检修”艺术得失的同时，对自己的身体也善加“检修”，静心调养，以便用更加充沛的精力，为他毕生追求的“中国精神”再创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