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语言的路向摭谈
众所周知：品味语言，是一堂语文课的核心内容。可在实际教学中，品味语言遭遇了尴尬：有的课，过于注重形式，无形之中把品味变成了“肢解”；有的课，没有注重言语的形式，仅仅在内容的理解上左冲右突；有的课为了品味而品味，缺少一个自然生成的过程，忽视了对具体字词的推敲把玩；更有甚者，有的课，是基于考试的功利性品味，硬生生地进行解题式的理解，品味语言被 “整”成了公式背诵……
显然，以上情况都偏离了品味语言的正常轨道。须知，语言的形式和内容须臾不曾分离。究其原因，我们往往“一条路走到黑”。品味品味，品到无味：学生感到味同嚼蜡，教师感到索然无味。真是“语文，想说爱你不容易！”课堂上，一旦品味语言，学生就会感慨：“热闹是老师的，我什么也没有！”那么，究竟怎样品味那形式多变而又承载着万千情感的语言呢？笔者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试探路向，力求传递出从语言中获得信息的“信息”。
一、 找准起点：由字义切入，循序而渐进
“阅读就是学生满怀激情地踏上语言的桥梁，去晤见作者并触摸其灵魂的过 程，就是学生默默地与作者进行心灵的对话、获取智慧经验和情感的过程。” 【1】 在我们的教学中，要引导学生经过文字这座桥，首先要找准品味语言的起点。
笔者认为：理解词语的字面意思，是对文章最基本的解读，可以作为品味
语言的起点。一篇文章在手，首先要认识和理解其中的字词，在此基础上，再了解文章内容，赏鉴其写法，进而把握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和情感。
我在执教《我与地坛》时曾设计了这样一个问题：如何理解“这位母亲是注定活得最苦的母亲？”真没想到，学生的发言总是游离在语言之外，回答问题全凭自己的主观感受。他们只看到史铁生双腿瘫痪的痛苦，却读不出母亲备受身体和心理双层痛苦的煎熬。细细想来，我才明白，这篇散文太厚重，太深沉，它很容易感动有着丰富阅历的成年人，却很难感动处在幸福中的孩子。
这样，在品味语言的路上，就需要设立一个较低的起点。在另一个班级上课，我调整了思路：选准一个点——从字义切入，顺着言语特有的“纹理”，循序而渐进。
下面是当时的一段教学实录。
师：在“母亲无言地帮我准备，帮我上了轮椅车”这句话中，该如何理解“无言”一词呢？咱们先从词语的字面意思来品品。
生：就是没有言。
生：不会言，不需言。
师：同学们能结合当时的语境来理解吗？
生：上文提到“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说了儿子也不听，她干脆就不说了吧。
生：母亲面对一个双腿瘫痪而又要死要活的儿子，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生：无言其实是一种心里的煎熬！
生：这个词体现了母亲对儿子的理解、关爱以及默默的等待。
师：这是一个怎样的母亲啊？
生：朴实、坚忍和善解人意。
生：母亲虽然无言，可是无言里有千言，无声胜有声。
生：作者通过无言实际上表达的是自己痛悔、自责和遗憾……
在这个教学活动中，我引导学生以字义为切入口，顺着语言的“纹理”，循序而渐进：先由词语的字面意思推出具体语境含义，再由词语的含义推到它所承载的情感……朴实、坚忍的母亲与痛悔、自责的儿子渐渐走入学生心中。
从两节课不同的反应来看，学生不会品味语言，是因为我们在教学中设置的问题难度太大，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切口。 “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自然就不易发现语言文字本身所承载的内容和情感。因此在品味语言时，首先要找准起点：由字义切入，循序而渐进。从文字的表面自然过渡到文字的背后，慢慢进入到语言所营造的特定语境。再结合作品的写作背景、作家的经历，自然地探求、辨析和品味出语言的深层含义，最终发掘出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思想和情感……
不难发现，在对语言的品咂中，我们从字义开始起步，走过文字“这道桥梁”，不仅会和作者“会面”，还会了解作者的“心情”，甚至和他一起共鸣……
二、沿波讨源：披文以入情，情动而辞发
刘勰有句话：“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意思是说，阅读文章的人可以通过文辞来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感情，沿着文辞找到文章的源头，即使是深幽的意思也将显现，被人所理解。为此，披文以入情，则是我们品味语言的一个路向。
苏州潘新娜老师执教《浪淘沙令》时这样引导：“李后主的绝命之词，有人评价说：全词不着一个‘哀’字，却字字句句浸透‘哀情’。那么李后主又是如何在词作中表达这份‘哀’情呢？请同学们选择词作中任意一句来赏析，品味语言，体味词境。【2】”老师“入情”以“导”，学生“披文”寻“哀”，很快就进入语境。如对“潺潺”一词的品咂，先有学生说“这是环境描写，为整首词作了一个情境的铺垫” 【2】；后有学生补充“这既是个叠词又是拟声词，以声衬静，写出了滴滴答答的细雨声” 【2】。老师指导学生朗读后再品，细心的同学发现“雨滴声声写出了词人内心愁绪纷扰，春雨之寒衬托了词人内心的悲凉……” 【2】
显然，潘老师的引导“披文以入情”，学生的回答自然“情动而辞发”，师生一起品味语言，路向明确，顺着“哀”的感情脉络，沿波讨源，循序渐进，学生发言精彩，老师的范读和学生的美读此起彼伏，真正咂摸出了浓浓的“语文味”。
可见，文字上的推敲，实际也是情感上的推敲。如果明白了作者的情感，沿波讨源，那么品味文字就顺畅自然了。相反，如果我们不能从作者的情感经历出发，只围绕字义绕圈子，就会忽略言语所承载的思想和情感，课堂教学只能流于肤浅，品味语言也只能是浅层次的徘徊。
三、双向对流：比较其内容，对比其风格
一般来说，事物的特征往往是与其他同类事物的对比中凸显出来的，同样，语言也应如此。“阅读中随着读者自我感情与文本语言的逐步融合，能够帮助学生实现从自己的话语方式过渡到文本呈现的话语方式，在两种话语方式的比较中获得新知，从而形成语言的感受力，达成对作品表达形象的体悟” 【3】
江苏宿迁董建老师执教《鉴赏家》时先展示了自己的“鉴赏话语”：这只小
老鼠身材轻灵，眼睛滴溜，正顽皮地用它的小尾巴将台柱紧紧地卷住，和自己的影子逗乐呢！真是惟妙惟肖，呼之欲出，写实亦不乏写意，古拙而不失天真。【4】
接着设疑激趣：老师把自己的话语和叶三的话语调换行不行？学生的思维打开了，语感也被激活了。两段文字的内容一比较，学生马上发现叶三的话语更接“地气”：一个水果贩子的鉴赏话语完全出自生活的常识，通俗易懂又不乏生活的情趣。两种不同的语言风格一对比，学生渐渐咂摸出更原始更本真的“语文味”：叶三既不会像董建老师那样借用文学手段的方式来评画，更不会像文中的名士一样“高谈阔论”，他评画压根就没有也不可能有所谓的“高雅博学”。然而叶三就是叶三，偏偏一句“它很顽皮”就说到了大画家的心坎上。因此，“叶三三次的‘鉴赏’，均非艺术的眼光，而是常识的眼光，因其看得仔细而做出符合生活常识的评价”。 【5】师生在对比中细细地品，慢慢地推，从自己熟悉的话语方式过渡到文本呈现的话语方式，在双向的对流中，真正走进人物的内心：孤高的戴季陶并不需要别人近乎谄媚的奉承和赞美，他真正需要的是真诚的交流。而适时而来的叶三不仅给戴季陶送来了作画时必不可少的时令水果，更送来了一份世俗中稀缺的知音般的关怀。被需要也许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叶三的出现，不仅填补了大画家内心的孤寂，还给他带来了心灵的慰藉。
学生对两种话语方式的对比品味既有与教者的互动，又有与作品的交流。在双向对流的过程中，课堂上一句和谐共生的“你懂我”，不仅道出了生命的真谛，还点明了画家戴季陶与“鉴赏家”叶三之间的相遇相知和惺惺相惜。其实，我们在教学中，也可以通过这种双向对流的方式，来品味语言的精彩——替换一个字，删掉一个词，更改一下句序，变换一种句式，更换一种表达方式……抓住语义、语气和情感等表达效果上大小不同的变化与原文比较，使品味语言形成一个双向对流，慢慢地就会发现：即使是最最平凡的字眼、最最平凡的句子，也会表意精准，甚至韵味无穷……
在文学作品中，作者为了表达人物复杂深厚的感情,常常“打破语言恒常模式的组合规则, 进行词语的重组、 结构的变形, 甚至表现出一种违反逻辑的状况, 而正是这种重组、变形或违反逻辑的句式, 最好地表达了作者或人物的感情……可以说, 句式在优秀作家手中, 就是引发读者审美感受的魔棒。”【6】那么，我们何不巧借这个魔棒对词句进行对比品味，在双向对流中感悟语言的精彩呢？！
四、进出文本：入乎其言内，出乎其言外
上海特级教师张大文认为阅读教学的思路就是“语言→思想→语言”。 其核心就是：“教师要让学生弄明白，这样的语言表达怎样的思想、感情，这样的思想、感情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言而不用别的语言表达。” 【7】
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品味语言的路上，就要进出文本：入乎其言内，出乎其言外。
我在执教郁达夫的《西溪的晴雨》时就引导学生在文本中进进出出。先入乎言内：思考作者怎样描写这些富有野趣的景物的？在写景中流露出怎样的情感？这样，学生缘情入文，品味鉴赏就找到了具体的路向。如在赏析“摇船的少女，也总好算是西溪的一景”一节中，有的抓住 “一伸一俯，一往一来”的动词品到了少女动作的轻柔而又富有美感；有的从“橹声的咿呀”和“又圆又曲的进行软调”两个短语中读出了音节的和谐以及节奏的美妙；有的从“自然会想起瘦西湖边，竹西歌吹的闲情”一句中体会到联想手法的自然和恰切——作者将自己当时的心情渗透在游赏中，不着痕迹地牵动你的心与他共同悲欢。然后渐渐明白作者所传递的情思：淡淡的喜悦背后，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孤独、无奈和苦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凉……在此基础上，再出乎言外：回扣文本、整体阅读——郁达夫怎样把自己当时的心情渗透在游赏中？学生再读文本，发现作者一开始就寓情于景。在他眼中，看古墓时，天气是漠漠的、黑沉沉的，夹着湿风，带着冷冰冰的、霉灰的阴气；后来看到并未怒放的芦花，一味的清明浩荡，言外之意是失望；文末，夜游时那优美的箫声在他听来却是感伤——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进出文本的过程中，入乎其言内，师生一起读懂了作品——西溪之行，记录的其实是郁达夫的一段心路。出乎其言外，师生一起完成了一段审美的过程，感悟到西溪那充满野趣的美：空灵、清雅、朦胧，甚至凄婉和感伤……景是一派铅灰色的美丽,情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编筐纸篓，重在收口”。我在最后再次引导学生“进出”。先入乎言内：题目是“西溪的晴雨”，大家看看文章内容是按照什么顺序写的呢？学生齐答：先写雨后写晴。再出乎言外：难道是达夫先生写错了？咱们集中品味“雨”和“晴”这两个字……这次“进出”，引导学生弄明白为什么要用这样颠倒的语言顺序而不用前后照应的正常顺序。师生交流后，渐渐品出了郁达夫遣词造句的艺术——雨中有晴：空明的天气、朦胧的意境表现的是闲适、宁静的心境；晴中有雨：日暖风和的天气里流露的却是淡淡的哀愁。晴雨两个字，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作者恰恰通过这个矛盾的词语，来表现他心情的纠结、感情的激荡，灵魂的挣扎，一心渴望来到充满野趣的西溪，寻求心灵的安宁，追求精神的突围而始终未能走出心中的牢笼……
这样，“入乎其言内”，我们体味到作者精准而又富有魅力的言语表达；“出乎其言外”我们在微雨中感悟到了淡淡的喜悦和超脱，晴天里又读出了淡淡的忧伤与失落，奇妙的文字仿佛让我们真真切切地触摸到一个孤独的、矛盾的、感伤的灵魂……
这样，我们在引导学生进行品味语言时，就可以先找准起点，再沿波讨源，在双向对流中，入乎其内探求规律，出乎其外领悟意蕴。在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的交流和互动中，学生的思维火花被点燃、激活和碰撞，沿着路向，涵泳品味，从而真正感悟语言那神奇的魅力！
语言不是无情物，文字如画亦如诗。在文学作品中，一个字，就是一个富有意蕴的符号；一个词，就是一片风光旖旎的世界；精彩的语言如构图敷彩，引领着读者欣赏诗情画意；美妙的文字像摹声拟音，我们何不含英咀华谛听天籁？！
参考文献：
【1】刘震宏：《中学生阅读习惯培养探幽》（《语文教学与研究》2013年10期 P56）
【2】潘新娜：《浪淘沙令课例赏析》（《语文教学通讯》2015年7-8期A P47）
【3】徐万田，《期待视野：阅读教学的应然追求》（《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15年11期A P53）
【4】董建：《＜鉴赏家＞教学实录》（《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15年9期A P38）
【5】成龙：《对＜鉴赏家＞主旨的三个追问〔J〕》（《语文月刊》2014年10期 P16）
【6】郭亚丹：《品味语言 :阅读教学的重要过程与方法》（《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08年02期 P47）
【7】吴如洋：《语言品味教学的几个误区》（《中学课程辅导》2014年21期 P71）
